25度c的空白

你開始覺得和所有的人有著一層說不出的陌生感，是在三年前S晶片發明之後，那個前所未
有的發明，當時震驚了全世界，每個人為了要取得S晶片，用盡了各種手段，而發明晶片的
G公司，理所當然的成了當年股市的最大贏家，甚至在兩年之內，擠昇至世界二十大生化公
司之一，那晶片力量之強大，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能控制自己的記憶，聽起來是多不可思議的事，快樂的記憶可以像是重播影片一樣，只要你
們喜歡，就可以一直播放，沉醉其中，悲傷的事，你們則可以選擇把他從記憶中永遠刪除。
從此，你們可以永遠擁有快樂，不再悲傷。S晶片的發明，讓這個人類長久以來的夢想實現
了，如花生米般大小的晶片，連手術都不需要，只要將他黏在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份，人們就
可以主宰自己的記憶，但一旦這個晶片附著在你身上後，就無法取下來了，直到你死去為止
。

你的好友J小姐，在S晶片一問世的時候，就和許多瘋狂的人一樣，徹夜排了將進八天的隊，
用了她三個月的薪水，買到了他們奉為神物的東西。很多人一開始捨不得花那麼多錢去購買
這米粒大的晶片，但看到了那些使用人的效果之後，卻全都趨之若鶩了起來，晶片的價值水
漲船高了起來，當你的同事T先生去買的時候，已經得花上他五個月的薪水，那足夠買一台
小汽車了。

說你沒有心動，那是騙人的，當你看到周圍的人不再出現悲傷和痛苦的表情，每次看到他們
總是那麼的快樂，談論的記憶總是如此令人雀躍，彷彿這個世界已經是個烏托邦。而他們所
經歷的悲傷和不愉快，你則成了唯一的證人，對他們來說，那些已經毫無意義，他們只選擇
留下喜歡的記憶，對於你所說的事，他們也不感興趣，那些東西似乎是太沉重了。你一度也
因為如此，衝動的想植入晶片，和他們一樣悠遊在幸福快樂的世界中，但這樣的世界真的是
你要的嗎？那些不愉快或不願想起的記憶，真的就可以消失嗎？他們沒有任何意義嗎？

在S晶片發明了一年後，你突然接到了五年前和你分手F女友的電話，她一開口就問起你有沒
有使用S晶片的事，當她知道你並沒有使用時，大聲的尖叫起來，因為他不敢相信居然有人
沒用如此美妙的東西，她身邊早已經沒有不使用S的人了，你問起她，為何想打電話給你，
她說最近她在S的記憶裡，一直再播放著你們在一起的那些美麗時光，她懷念著過去你們彼
此依偎、擁抱和做的每件事，她清楚的說著每一個你們快樂的日子，五年沒見面了，她突然
說她很想念你，想與你見面，當你掛上電話時，她高興的笑聲，還一直迴盪在你耳邊。

你猶豫了，剛剛F所說的一切事情，全是真實的，都是快樂的，但不知為什麼？你卻感覺不
到那中間所夾雜的感情，她所說的一切都那麼的完美，是毫無缺點的記憶，可是好虛幻，
雖然發生過了，但從她口中說出來，卻像是編造出來似的，與你腦中的記憶既熟悉又遙遠。

小弟晚上跑你的房間說，剛剛他在網上看到S晶片改版升級的消息，他多了一項更棒的功能
，可以記錄下你在夢中的情節，能將你們所謂的美夢儲存起來，反覆的回味。小弟邊說著邊
使用他的S晶片無線上網下載的新功能。隔天你出門時，在路上聽到的話題，全都是這個改
版的事，還有大家昨天所做的美夢。終於，現在連惡夢也消失了，你們像是天神一般，創
造了沒有悲劇的世界，走在街道，你試著也矯情的和周遭的人一般，擺出那愉悅無比的神
情，避免旁人發現你是沒有使用S的人。

他們個個都充滿了歡樂，但是你總覺得大家的雙眼是如此的空虛，像是無底洞一般，空蕩蕩
的，什麼都沒有，沒有情感，沒有交集。當人們不再擁有著悲傷，可以將他刪除，那些悲傷
就真的消失了嗎？你們所儲存的快樂對你們的意義是什麼？那是種完全的自由釋放嗎？

S晶片在三年後的今天，已經成為大量製造的商品，與三年前的價錢有著相當大的落差，你只
需花上一點錢就可以擁有他，在學校裡，你的學生也已經有不少人在使用，而他們不過才只
是十歲的孩子而已。那種風潮蔓延到整個世界，製造S的G公司，甚至到許多落後國家免費的
發送，並在媒體宣稱他們的善行、他們對這個世界的貢獻。

你與周遭的世界和朋友，早已像是斷了訊號的留聲機，存在同一個氛圍裡，卻沒有交集的聲
音，對你來說，他們全都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般，或許對他們來說，你也是這樣吧。

夜晚，你呆滯的用著望遠鏡看著遠方的星星，那一顆顆閃爍不定、大小不一的星星，他們也
擁有快樂與悲傷嗎？他們也可以刪除與儲存嗎？你看著他們，同樣也覺得他們在看著你，他
們像是造物者的雙眼，以天體觀測在觀察這個星球的變化，但你感覺不出他的表情是憤怒、
嘲笑或是悲傷。

有種意象，在你腦中揮之不去，你發現那些被人們所刪除的記憶，全都還保留著，他們全都
在你們腳下，成為你們現實世界的倒影，在那裡成就了另一個新的世界，那裡的人只保留悲
傷，而非擁有快樂。這兩個世界如共生體一般，彼此依附著對方，沒有彼此，就會全然的死
去。慢慢的，你觀察到天體觀測的那一端，有一個臉孔，嘴角露出了你無法形容的笑容，悄
悄的看著這個世界。

你張開手掌心，看著前天去買的S晶片，開始流起淚來，無法停止，那靜謐的夜在昏沉的人
間流動著，你不自覺的閉上了雙眼，沉睡而去。

本文詳見個人短篇小說集"飛鳥最後的546根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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