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時光閱讀自序:成為一位旅人、讀者、散步者的慢行小宇宙

【成為一位旅人、讀者、散步者的慢行小宇宙】


  成為一位旅人、讀者、散步者的慢行小宇宙
  「世界上有甚麼不會失去的東西嗎?」
  「我相信有,妳最好也相信。」                                                        
  ─村上春樹
 
  在完成這本書的同時,我一直在想,這本書應是我在旅行書寫上的終點了,而這本旅行書寫,更可以說是總和了我這樣的素人,從二十多年前喜愛旅行、書寫、閱讀這些美好的事物以來,所擁有過的小宇宙。
 
  與許多喜愛閱讀、書寫、旅行的作家不同,從小,我並未受過家庭的甚麼影響和薰陶,我出身藍領階級家庭,父母幾乎沒有閒也沒有機會管我們,母親是打版師,總是工作到凌晨,父親是修車廠工人,下班喜歡和朋友貪杯畫唬爛,從不拿錢回家,記得兒時,父母總是因為金錢不斷爭吵,童年幾乎沒甚麼旅行的記憶,睡前,沒有人說故事給我們聽,總是不斷反覆聽著母親買回來的那套兒童故事錄音帶。
 
  童年時,一直在台北輾轉租屋,住的空間都是小小的公寓,從一樓的樓梯往上看,有深不見底的黑洞,屋子裡面總是很暗,但是都會有陽台,陽台鋪的是馬賽克磚,所以從小,就特別喜歡待在陽台裡玩耍,尤其是從漆黑的屋內,望向陽台外的光,走向光的所在時,就像被溫暖的手撫慰一樣,對我來說,那成了一種追逐光的旅行。高年級的時候,母親因為做五分埔的成衣打版生意,常常會經過台北松山的永春市場,其中有一棟樓上就是圖書館,那是我第一次踏進圖書館。兒時我去圖書館,最喜愛的並非文字書,印象最深刻的竟是一些和房子與建築有關的書。記得我喜歡看著那些不知是那裡的房子,一直臨描著。不知這是否算是旅行靈光的初衷,但卻是我記憶最深的童年閱讀。每當要去圖書館,總是先伴隨著菜市場與人情的氣味;小時候,書本與菜市場之間的氣味就密不可分。
 
  二十歲以前,旅行這件事從來沒有沁入我的體內;閱讀,從小學畢業後,就離我遠去。真的重拾起對閱讀的喜愛,是因為一九九六年在BBS上認識了一位叫「一九七三年的彈珠玩具」的網友;後來,我偶然開始進入村上春樹的世界,打開了通往閱讀的大門,也開始嘗試想要找到村上在明治神宮棒球場外野球台時想要寫小說的那個一瞬,開始寫作,然後也開始有緣分因為閱讀與小說,踏上了旅行之路。
 
  退伍出社會後,渾噩度日,沒有甚麼人生目標時,無意間,我踏上了人生的第一次自助旅行,是二十多年前去法國巴黎。那趟旅程,對我來說,是人生的關鍵轉變之一,開啟了許多前所未有的視野,巴黎的古老與美,像是拳擊手一樣,重擊了我好久,在那裡,我開啟了自己都不知道的自我鑰匙,對於後來我成為一個旅人與作者,有著極重要的位置;後來,這個位置轉給了京都,而我始終覺得自己如此迷戀京都,與那次的巴黎,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然而,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的,我第一次踏上京都的那一年,二○○三年,也同時考上了台東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遇見台東的山與海,後來那片太平洋對我來說,就開始有特別的意義,原來居住的城市是不靠海的,住在台東的時候,才發現海離自己原來那麼近。我第一年租在台東的房子,打開窗戶就可以看到太平洋,每天晚上,會聽到海潮聲,就因為這樣,有海這件事,融入了自己的生活裡,一年又一年。
 
  住在台東後,光的距離、速度與感受,對我來說有了不可思議的轉變;把京都當作是心靈故鄉後,常回京都後,開始喜愛在京都走路後,認識一座城市的方式也開始改變。走路與散步這件事,從此成了我認識每個地方的導引與信仰,所以我很喜歡法國作家斐德利克.葛霍所寫的《走路,也是一種哲學》,走路是一個哲學行動、一種心靈經驗。走路不用學習,不必技術,也無須花費,只需要身體、空間、時間這三個元素,然後宇宙就會出現在我們的內在與外在,即使是不適合走路散步的地方,也可以用身體去感知不同的事物。
 
  這本談旅行、閱讀、散步的書籍,坦白說,討論這三個領域,我都只能算是門外漢的等級,與偶像詹宏志先生所寫的經典書籍《旅行與讀書》,當然無法相比,但卻是同一種意念,而我想描繪的其實就是像我這樣的普通旅人、普通讀者,如何去解構和創造自己在這些路上的趣味,結合著自己喜愛的閱讀在旅途上,以走路的方式與速度去感受這一切。
 
  畢竟,我沒有去太多遙遠的地方,僅以自己最喜愛且不斷探索的地方與城市為藍圖,選擇了以台灣、東京、京都為主軸,這些是我最喜歡且熟悉的地方,更多了許多和自己有關聯的生命爬梳,像是心中的鄉愁、母親的人生故事、我與孩子之間的絮語、追尋孩子的鐵道之光等,交錯交雜在一起,與自己的旅行、閱讀等,形成一條光軌,近年來,我嘗試做podcast,頻道名稱取作「旅人的時光閱讀筆記」,這是一種聲音的創作,和寫作的感受完全不同,卻把我們心中的那些島嶼連結了起來。
 
  無論是〈兒子的大玩偶。島嶼的時光列車。時間細縫裡的旅行〉篇章裡梳理了多年來不斷陪孩子坐火車的許多吉光片羽,〈魯冰花。歸鄉。尋找母親的童年消逝的記憶〉描繪了母親逃離偏鄉,獨自在城市裡奮鬥的故事;或者是在大疫期間,隱蔽至台東山海中所寫下的〈天空的眼睛。疾病的隱喻。孤獨漂浪在台東的山與海〉,抑或是一次次去東京追尋著小說、鐵道的痕跡,深切且喜愛的〈神保町書店街。東京時光。小說與老東京的散步〉,以及將京都視為心靈故鄉快二十年,不斷在巷弄裡散步,踩踏著〈古都。寂靜的西陣漫步。京都慢時間〉等,書中的每一篇文章,連結著不只是旅行本身,更是一個發散的獨立小宇宙,承載了許多事物的總和。
 
  記得法國文學家巴爾札克有次和一位畫家一起站在畫布前,看著畫家的畫,指著畫裡一棟在遠方,很不起眼,煙囪正冒著煙的小房子,問畫家說房子裡住了多少人、住了誰、有沒有小孩、煮甚麼晚餐等問題,畫家敷衍著回答,後來隨著巴爾札克不斷提問,畫家惱怒了,說那棟房子住了誰、小孩多大等,根本不重要也無所謂,為何巴爾札克要一直問。
 
  巴爾札克後來說,因為我看那個煙囪雖然有煙,卻好像不是真的,裡面好像沒有住人,如果你知道屋子裡的事,這會是更好的畫。
 
  我想人生並非是一條線,而是一連串的剎那所構成,那些交錯的一瞬之光,只要我們真心懂得箇中滋味,即使是再平凡再不起眼的事,都可以構成更真實的自己。在旅行,在閱讀,在路上,我們不斷地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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